欣赏李可染绘事格言

　  李可染是上世纪的中国美术大家，他为中国画的世纪转型作出了重要贡献。他的人生经历了不平凡的历史时期，他的艺术道路曲折坎坷。他说自己没有什么家学，是一个苦学派，是一个实践者。实践者往往敏于行而讷于言，李可染激动的时候就有些口吃，但他又是个善于思考的实践者，实践贯穿了他的一生，苦思同样贯穿了他的一生。苦思之后再发为言辞，一语往往胜过千言。他属于“不鸣则已，一鸣惊人”的人，一语既出，即掷地有声，往往振聋发聩，产生极大反响。他的绘事格言，大都是困而知之，是困惑之后苦思得到的真知，内容涉及了从艺、做人乃至整个民族文化的发展，充满智慧、富于哲理且易于践行，具有极高的理论和实践价值。这些从艺慧语，本为自勉，却往往不胫而走，并获得强烈共鸣，甚至被许多画者奉为从艺做人的信条。今天，重装裱机温这些世纪回响般的格言，不仅对画者在从艺做事方面，而且对人生诸事，都具有永久启示。
　　“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，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，是李可染1941年提出来的。他早年接触绘画是从中国画开始的，但后来进入学校学习的主要是西画，工作之后主要搞宣传画。直到抗战爆发，他辗转到西迁至重庆的国立艺专教授中国画后，这才又重新回到中国画艺术领域里来。这时，艺术界对中国画的存在及前途问题存在争论，李可染提出了这个艺术主张，并将其作为自己进行艺术实践的指导思想。这反映出他对待传统的基本态度：师古而不泥古，不背弃传统，也不为传统所囿。他曾说：“不要传统，不要生活，还说什么创新？几亿人的文明大国，五千多年的传统，这么多人的智慧创造，那么长时间的积累，这么丰厚的遗产你不要，不是最大的傻瓜么！数典忘祖，吃完奶骂娘，什么东西都是西方的好，岂不丧失了一个中国人起码的良知？”他对中国画的取舍是合乎中国传统艺术发展规律的。他的这句格言，是他日后取得大成就的理论基础，也成为上世纪后半期众多艺术家对待传统的共识。此语本为自勉，流传开来却影响了一批人，可以说也因此影响了整个中国画的发展，还必将在新世纪产生深广的影响。
　　“可贵者胆，所要者魂”，是1954年李可染到中央美院任教之后提出来的，是当时为应对新中国初期“取消中国画”的声音而提出的艺术见解。这一年，他以此为宗旨，开始了自己的中国画写生历程。这句格言，是他对中国画思考的进一步深入，是对中国画变革的总体方向确定以后提出的更加具体的目标。“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，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，“最大的勇气”就是艺术胆魄，打出来之后再以什么为旨归，艺术的根本何在，就在于“魂”。李可染这里所说的“魂”，就是五千年华夏农耕文明孕育出的人性情感，李可染的艺术打动我们的也正是这个东西。这句格言，是他对民族魂的召唤与回归。无论是画家还是观众，无论是传承还是创新，中国画艺术在核心层面供所有人可以共同交流的也是这个“魂”。它与中华民族精神相呼应，是中国画艺术的根脉。
　　“七十始知己无知”、“持正者胜”、“实者慧”，都是李可染在上世纪70年代取得巨大艺术成就之后自撰的印语。这些印语，已不再仅仅关乎绘画之道，更是李可染对自己整个人生实践的总结。取得如此巨大的艺术成就后，他仍然保持着一颗平常心，虚怀若谷，称自己“无知”，是一个“白发学童”，不惜“废画三千”，坚持到井冈山、黄山写生，坚持严谨的艺术探索。他觉得，不只是作画，无论做什么事都是“持正者胜”，认为“容邪者殆。天下学问，为之谦虚、走正道、强毅力者得之，机巧人不可得也”。他多次治印、书写“实者慧”、“一实胜千言”等语，表示“踏踏实实、老老实实的人才有最大的智慧”，“艺术家从事创作不是探囊取物，要把整个生命力投进去，犹如狮子搏象、无鞍骑野马、赤手捉毒蛇，必须全力以赴。有的人马马虎虎，一辈子精力都没集中过，因此什么事情也做不好。大科学家、大艺术家都是能够高度集中精力的。聪明是什么？聪是听得清，明是看得明，也就是高度集中的意思”。他还认为牛就有类似可贵的品质。他曾说：“牛也，力大无穷，俯首孺子而不逞强，终身劳瘁事农而安不居功；纯良温驯，时亦强犟；稳步向前，足不踏空；皮毛骨角，无不有用；形容无华，气宇轩昂。吾崇其性、爱其形，故屡屡不倦写之。”他将画室命名为“师牛堂”，表示要以牛为师。这些印语，都是他在实践的基础上得出来的真知，是其人生实践的结晶。它们在艺术领域是真理，对普通人生也同样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。
　　“八风吹不动天边月”、“东方既白”，是李可染晚年的艺术见解。这两句，都借用自苏东坡的诗文，其实寄寓了李可染对中国画乃至民族文化前途的深切关注。上世纪80年代，五花八门的西方艺术涌入中国，传统中国画再次遭受冲击，艺术界又开始对中国画的存在进行质疑。于是，他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———八风吹不动天边月。他认为，什么行为艺术、抽象艺术，在中国的流行都只是一时的风潮，中国画才是中国人的精神渊薮，是高出这些风潮的天边月，是不会为欧风美雨所侵扰的。后来，他又治印“东方既白”，也是针对当时世界文化交汇的趋势，坚定地认为包括中国画在内的东方艺术一定会傲立于世界的东方，大放异彩。这是他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乐观自信的一种表现，同样激励、鼓舞了所有的中国画家，于压抑的氛围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。
　　李可染的这些慧语箴言，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智慧，以平常语说大道理，易于理解，也方便践行，对我们从艺做人有着莫大的裨益。（上图为李可染画作《万山红遍》）